勇往直前的

喀啦、喀啦、喀啦、喀啦……

不甘寂寞的男孩悄悄鑽入我的懷中。

「唉，Lonely呀……先不要鬧我，讓我把他的網誌看完嘛！」我無奈地對著我懷中的男孩輕聲嘆著。

「咪……」牠用一副無奈的眼神凝望著我。

沒錯，那不甘寂寞的男孩是一隻不起眼的貓。

一隻黑色的貓。

我最近養成了打網誌的習慣，用文字在網路上記錄我的點點滴滴。

至於，為什麼要寫在網路供人閱覽？

原因很簡單。

第一：我懶得用傳統日記本，因為那必須寫太多、太多的字。

第二：我的生活很平淡無奇，沒有什麼不好意思讓人知道的。

第三：我必須透過這些東西，來留住一些會隨時跳脫的記憶。

那是一場車禍，我記得，印象特別地深刻。

畢竟那一晚奪走了一個比我的生命更加寶貴的生命。

午夜的月亮，揮霍著橘色的印象，那麼悠哉地掛著。

酒後駕駛的砂石車司機，微醺，如此瀟灑地壓上了一對剛看完午夜場電影情侶的座車。

尖銳地緊急煞車嘶吼著嘰。

為時已晚發出了砰的巨響。

男人，屍塊飛散，當場死亡；女人，頭部重創，昏迷不醒。

發生了這種悲劇，總有罪人會推拖責任；總有親人抽咽不成聲。

再怎麼悽涼的吶喊也無法扭轉這令人鼻酸的事實。

救護車的汽笛咆哮著，為的是生命；記者的鎂光燈閃耀著，為的是生活。

很幸運地，女人並沒有就這樣結束了她的故事。

於是女人看著慘白的天花板、蓋著慘白的被單、看著慘白的制服來來往往，就連思緒也是一片慘白，一過就是半年。

「劉曉萱，妳可以出院了。」穿著慘白制服的醫生說著。

女人緩緩步行，每到一個轉角便停下腳步思索到底該不該左轉右邊；每到一個路口便停下腳步，迷惘著回家的路是不是已經偏離了軌道。

這時候，女人心中沒有掛著一點哀傷，反而多出了一種想要抓住什麼，卻抓不住的迷惑感。

其實，女人的記憶早就被三個月前那場午夜的意外，壓得喘不過氣來，只好藉由吐出一些記憶來呼吸足夠的氧氣。

而那男人，就是女人吐出的那一部份。

最後女人花了比平常多出五倍的時間才回到那突然很不熟悉的家，而家門口正坐著一位似乎等待許久的訪客。

「咪……」

牠用熟悉的哀傷凝望著女人；女人用疑惑的迷惘凝望著牠。

「為什麼會如此熟悉？」這是女人丟給自己的問號。

那熟悉的眼神，是男人遇見女人以前一貫的招牌眼神。

男人全身散發出一股令人哀傷的哀傷，似乎在絕望的深淵中不停下墜。

是女人給了男人一雙翅膀，將男人從絕望抽出，飛離哀傷。

於是這天起，這寂寞的房子肚裡裝著寂寞的女人、寂寞的貓兒。

就這麼過了三年。

「Lonely，你知道這張照片的男人是誰嗎？」我指著桌上的相框。

那是我和一個男人勾肩搭背的合照，而相片中的男人擁有著稚氣又不失帥氣的臉龐，但不知怎麼地，透出一股令人鼻酸的哀傷。

「咪……」Lonely的眼神再次流瀉出那股令人熟悉的哀傷。

「噢，算了，問你也沒用，反正就算你知道，你也不會回答我。」我順手拿起桌邊的水杯，想潤濕一下我乾涸的喉嚨，卻發現水杯早就空了。

當我正想轉身走到廚房倒水時，卻發現不知何時，水壺早已經默默地站在我的腳邊。

「是你嗎？謝謝你，你總是這麼貼心。」我倒了些水在Lonely的水盤內。

「咪……」低頭啜飲。

Lonely是隻異常貼心的小貓，每當我認為我需要什麼的時候，牠都已經幫我準備好了，這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，所以我一直懷疑牠是不是上天派下來給我的天使看護，只為了陪伴我這個出了大車禍的獨居可憐人。

所以，我什麼都和Lonely說，即使我知道永遠不會有聽到牠開口回答的一天，但我還是會說。

至於，為什麼要把牠取名為Lonely？

其實我自己也不太清楚，或許是我很喜歡一位來自肯亞的歌手──Akon唱的那首Mr.Lonely吧；又或者是牠總是給我一種寂寞的感覺……我不知道。

「你看，雖然我不認識他，但是他的文字總是這麼地吸引我。」我滾了滾滑鼠的滾輪。

該怎麼說呢？

他寫的網誌和我風格迥異，我的只是平鋪直述的生活瑣事，而他的卻不僅僅於此。

他的文章內容有時詼諧、有時嚴肅，有時又會出現不知所云的卮言，又有時會出現發人省思的語句。

但吸引我的不是這些，而是他文章散發出來的氣質。

而他又是誰？

我不知道。

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的暱稱：蝴蝶。

一個好端端的男人叫什麼蝴蝶？我不清楚，但我想他自有他的原因。

我只是在廣大的網海中無意間發現他的文章罷了，而幕後推手就是Lonely。

某天我去上廁所的時候，Lonely趁機將我的滑鼠當成老鼠把玩……於是，就這麼湊巧地連結到了他的網誌，而我也毫無預警地變成了他的忠實讀者。

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完全不了解，但他的文章讓我有一種很……熟悉的感覺。

那種感覺似乎可以喚起我一些被關在內心最深處的包廂的東西。

那，是一種思念的感覺，卻又不知道思念的對象是誰，那種感覺就好像霧裡看花，或隔著毛玻璃看人……

「我決定我要主動認識他了！你覺得呢？」我詢問了Lonely的意見。

「……」靜默無聲。

這可愛的小鬼居然又跑出去跟別的野貓瞎混了。

喀啦、喀啦、喀啦、喀啦……

『親愛的蝴蝶先生，又或者該稱你做蝴蝶葛格？

很慶幸我能在茫茫網海中發現你的網誌，也感謝你的網誌陪我度過了無數寂寞的夜。

你寫的網誌感覺就像是宵夜一樣，比正餐好吃許多，而且再怎麼吃都吃不膩。

你寫的網誌內容就像是柏蒂全口味豆一樣，什麼樣的口味都有，令人大呼驚奇。

你的文筆很吸引我想要認識你，不知道小女子有沒有這個榮幸？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小魚。』

為什麼叫小魚？

因為我養貓，貓愛吃魚，簡單明瞭吧？

送出。

酒釀的月光，一如往常地平凡無奇，我依然覺得它很美麗，因我的心情美麗而美麗。

月明星稀，我肯定今晚會有個好夢。

不幸地，是個惡夢。

在夢中，我重新經歷了那一場恐怖的車禍。

驚，冷汗。

醒，直流。

在我因驚嚇而陷入恍神狀態時，我瞥見Lonely嘴上叼了條毛巾，凝望著我。

「謝……謝謝……」我拿起了毛巾，擦了擦滿身的冷汗。

「夢中……駕駛座上的男人好像似曾相識……」

那個男人，竟在如此驚悚的夢中，給了我滿滿的安全感。

「咪……」Lonely跳上了電腦桌，用貓爪撥了撥螢幕。

「是想告訴我電腦有什麼嗎？」甩了甩我一頭亂髮，接著Click。

「哦？他回留言了耶！」

『親愛的小魚小姐，又或者該稱妳做小魚姐接？

首先，先謝謝妳的支持。

沒想到我的文章被形容的跟美食一樣，真不知道是飽了你的眼福還是滿足了你的口福呢。

真不好意思，我這個人什麼都沒有，只有一張笨嘴巴。

我心中想要表達的，永遠無法用嘴巴表達出來，所以我用寫的自在的多。

順帶一提，其實我也是妳的忠實讀者，我其實也早就想認識妳了。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蝴蝶。』

「哇……他竟然早就注意到我了。Lonely，我會不會太幸運了一點？搞不好其實這樣上天給我的機會呢！」雀躍的內心驅使著我點下蝴蝶最新的文章。

『遺失的鑰匙，一場意外的意外。

被鎖在深處的人蜷曲在角落，不見天日。

一場噩夢透露著鑰匙的行跡。

伸手，卻遙不可及。

最後才發現，遠在天邊，近在眼前罷了。』

似乎有一顆原子彈在我的內心炸了開來。

好像有張破碎已久的地圖，逐漸的拼湊了起來，但不完全……

此刻千思萬緒各自駕著光速在大腦中高速奔馳。

嘰──砰！

激烈的連環車禍，撞出了遺失的記憶碎片。

『親愛的蝴蝶：

總覺得你今天的文章打開了我心裡某些已經遺失了很久的東西。

我想問你一些事情，介意出來聊聊嗎？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小魚。』

送出。

滿腦混亂的思緒，令我不得不寫些東西抒發一下。

『混亂的思緒像是馬戲團小丑瘋了顛，

沒人發現我停在繩索上面。

輕輕撫摸時間的無奈，

如此荒涼又溫暖。

那溫暖是不是真的發生在過去？

現實與夢境脫軌失序，

我很害怕我曾經遺忘了曾經。

這些日子以來，突然間變成一片空白。

這段日子是否，沉睡中忽然哭醒過來。

太多意外，沒想要勉強我感慨。

太多困難，會讓人害怕看未來。

低聲抽咽，眼淚之中包覆著什麼？

剝開透明的珍珠，抽出的是斷腸。』

我點開了那張和謎樣男子的合照。

我想，我撿起了那塊遺失的記憶碎片。

「咪……」Lonely專注地望著我。

「Lonely，我現在好亂。你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麼我夢中的那個人，和照片中的人一模一樣嗎？」

這小鬼瀟灑地從陽台跳了出去，似乎不想理會我的問題。

酒釀的月光，一如往常地平凡無奇，我突然覺得它令人混亂，因我的混亂而混亂。

東方漸漸浮現了魚肚白，預備搶走月亮與星星的光采。

這次，我不敢期待我的夢了。

「咪……」Lonely用小嘴叼著我的漱口杯，用貓爪輕拍我的臉，是Lonely一貫的溫柔。

簡單的盥洗過後，我發現蝴蝶又打了一篇新的文章。

『引吭高歌，心上放的季節是什麼？

推開低落的秋天，放昨天的明天。

小王子的狐狸曾經有過一段話：

「If you come at four o'clock in the afternoon, then by three o'clock I shall begin to be happy.」

或許在妳還沒發現的時候，早已經有人偷偷為妳埋下了驚喜的地雷。

下午四點，六號出口。

地雷將會被引爆。』

甜甜的滋味，才下眉頭，卻上心頭。

當時針緩緩地指向阿拉伯數字３時，心情便開始像蝴蝶般飛舞。

一條寂寞的魚打扮得像小丑魚一般鮮豔。

當時針緩緩地指向阿拉伯數字４時，心臟噗通噗通地脫序失控。

小丑魚拿出鏡子不斷地整理自己的儀容。

手中捧著黑貓的男人出現，那一瞬間，地雷引爆。

「哈囉，你是小魚吧。」男人的臉上露出淺淺微笑。

「你……」思緒再脫軌，駕著光速橫衝直撞。

「我是蝴蝶，嘻。」

那張稚氣的臉，與照片上的謎樣男子，根本就是同個模子刻出來的。

只是散發出來的氣質，不是哀傷，而是陽光。

「驚訝嗎？」

「這……」我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。

午夜的月亮，揮霍著橘色的印象，那麼悠哉地掛著……

咻──

酒後駕駛的砂石車司機，微醺……

咻──

尖銳地緊急煞車嘶吼著嘰……

為時已晚發出了砰的巨響……

咻──

「曉萱，妳願意嫁給我嗎？」

「我願意。」臉頰潮紅。

咻──

「咪……」蝴蝶手中的黑貓將我喚回現實。

「你是……軒？」不知怎麼地，淚水汩汩而出，像開關壞了的水龍頭，無法止息。

軒，無時無刻充滿哀傷的男人。

他曾經說過是我給了他一對翅膀。

他曾經向我求婚，就在那晚。

我愛他。

「我不是妳的軒，Lonely才是。」

回過神一看，才發現原來蝴蝶手中的黑貓，就是Lonely。

「Lonely？這怎麼可能……那你的長相……？」無法令人置信！

…

…

在那場經歷駭人的車禍過後，男人死了，回到了主的懷抱。

男人不願讓女人受苦，於是向上帝祈求能回到女人的身邊照顧她。

上帝准了，唯一的條件是必須以一隻野貓的身分回去，且僅限三年。